当我初中辍学去打工│新锐创作营
“
王旭烽(茅盾文学奖得主):
这是一部现实主义的小小力作,如果作者果然是一位初中生,那么我可以说,他的确具备了成为一个写作者的基本特质:那即是对现实苦难生活的关注、体验,对未来深藏于心的高贵理想。在此文身上,我看到《平凡的世界》的影子。
小世界
瓜沥一中沈紫依
平阳与常人一样,神往着大城市。
在零三年的时候选择辍学,到外打拼。在他的记忆中,大多同学们都与他一样,选择了离开那个偏远且有些贫困的小村庄,他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的命运,也认为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偶尔听见乡邻乡里的婶婶嬢嬢说着隔壁村的谁谁谁去哪打拼变成大老板了,不仅自己娶了媳妇,还给家里造了房子,更是要在这个岁首过了把父母接到那边去享福等等类似的话时,他的心中也不免出现过几丝幻想,“要是自己变成老板了……我会一年赚多少呢……到时候我肯定要把父母立马接过去……万一他们不来……就找个保姆好好照顾他们……”零碎的梦刮过了他的心,那种妙不可言的酥痒一直激荡在他的心头。
在那段时间,那些附着真实的幻彩的图片充斥了他的梦,一会是北上广的彩灯大厦,一会是自己阖家团圆、衣食无忧的美好生活,他再也不想等了,他想去打拼!他想要出人头地!他立马在晚饭后与父母讲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在昏暗的只点着一小节蜡烛的土房里,他看见父母苍老黝黑的脸庞上条条深壑、蛮横地覆盖了他们整个脸庞,独属于岁月的痕迹越发明显。父亲沉默了一会,便开口说好。过会,母亲带着不安与向别人直白地说出自己的贫穷时的羞愧,“阳阳,对不起啊,”又越发地哽咽,想要不被儿子发觉自己哭了似的。她说时本就把头埋低了,现在更是捂脸痛哭。
父亲训斥她,“你哭!你哭什么哭,别人家的孩子能,我们怎么不能。”,他转过脸,大声地说道:“我们难道要供他读一辈子书,那咱们吃什么喝什么,你难道指望他也像我们一样过这样的日子吗!”他气得脸颊通红,语气又冲又急,但平阳看见了,父亲的眼里也有泪花。
那天平阳没有反驳父亲,只是扶起母亲,让她别再哭了,“爸说的也是实话,我读书又不行,再读到时候要把老师气死了,天天喊‘怎么有这么笨的学生啦!’”他努力说一些俏皮话想使母亲开心起来。“是我们不好,要是我们有钱,一定让你上完高中考大学,找一个好工作……”母亲深深地感到自责。他一时间感到了梗塞,“我才不读咧,我就要去打拼,你看那个谁,打拼变成大老板了,让他爸妈多享福啊,我也要让你们享福。”他装出一副很快活的样子,送母亲回房。当他转身要走出房,母亲的声音轻轻传来:“你的鼻子从小就挺拔,像你爸。”“那可不嘛。”他的鼻尖酸溜溜的,眼睛也好像被夜色朦胧住了。
屋外的通风凉爽一下打掉了屋里的闷热,他看见父亲坐在田埂旁边,夜里的父亲宛如背脊更弯了,瘦小得完全不像童年印象中那个顶天立地的他。
“爸回屋吧,外面要起露了,会着凉的。”他走过去站在一旁,父亲闷闷地说好,起来后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包了好几层塑料袋的东西给他,平阳隐隐约约猜到了,他心里不是滋味,翻开一看是满满一包钱,一块的、五块的、整百的、崭新的、破旧的。“爸只能给你这么多了,在外一个人照顾好自己,”父亲顿了顿接着说“进去吧,外面有点凉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给他塞了两个热好的大馒头,是糖馅的,还有三个鸡蛋。父亲给他拎行李,一直拎到汽车站。他坐在车里,看见父母在窗外挥手,妈妈还大声叮嘱他,他偷偷哭了,他靠在座椅背上,捂着脸,即使这辆车上没有人会在意他是否哭,他也不愿让人看见自己的悲伤。
盒饭10块,太贵,跑下车买馒头,又怕行李被偷,好在他想起母亲给他塞的吃食,他始终捂在怀里和父亲给的小包放在一起,拿出来时还没冷。
他坐了不知道几站,换了几趟车,终于到了。他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有些束手无措,一下子接触到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好在朋友有一个舅舅也在这,他们可以借住。他们嫌车费太贵打算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问,这里的方言他们听不懂。那是一条小巷,旁边有人家在晒衣服,转角里有一个人倒出来一盆水,一只黄毛的狗在异味浓重的垃圾堆里翻着垃圾,电线杆从一方的天里横过,好心的老奶奶穿着碎花上衣给他们指路,他不知道为何对这一幕的记忆如此深刻,明明他走过无数这样的巷子。
直到今天,他已经38岁了,他并没如愿望那样当上大老板给父母过上好生活,倒是有好几年没回去过了,只是单单给家里写信寄钱,以前过年的时候他还会回家,现在他压根走不开,有时候是买不上票,有时候是忙,有时候是不愿回家……
是的,他愧于面对父母,他认为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其实起初的那几个月,他就被人骗走了大部分的钱,甚至吃一餐泡面都要咬紧了牙攥紧了裤腰带,他没有见过人心的险恶,更不知道那些所谓暴富的骗局。他曾在公交里看见自己的同龄人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谈论困难的题目时,他不禁羡慕,他辍学不仅仅是因为希望能尽早赚钱,更是清楚知道家里的拮据,他其实也渴望读书,坐在教室里上课,唯一的烦恼就是作业。至于那些天的日子他竟也忘记了是怎么过的。水费交不起,跑去离出租房两条街的公共的洗手间接水;家里没风扇,天最热的那几天,他就拿水浸湿毛巾一直擦汗,晚上热醒了,就继续擦;还有蚊子的叮咬……他已经完全不在意生活的质量了,只祈祷明天能更好过点,比如菜打折了、房东善心大发给他减点房租、老板看他表现优异发奖金……似乎这些事和钱都离不开关系。
他终于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68平就已经几乎花光他的积蓄,他在这座喧嚣而寂静的城市有了自己的归属。他在深夜回家,拎着打折半价后的菜尽量静悄悄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6楼,开门,吃饭,洗漱,睡觉。他会迷茫,他要拿什么来慰藉自己疲累的心,在沉重的生活里他直不起身子就被赶着往前跑,只要一个慢步他就会被赶下这场人生的赛跑,他到底该怎么坚持自我。他一直一直问着自己。
在路过那些学校时,他总会停驻在黑色的桅杆外面,望向那栋白墙黑瓦的学校,下课时分熙攘声一涌而上,他不仅不感到厌烦,甚至觉得抚慰他的心灵,而上课铃声悠长响起后的校园回归宁静,他便再站会就要默默离开了,那几分钟是他填充的满满的城市生活。那短暂的几分钟实实在在让他感受到了幸福,他常常这么干,为了能有片刻的欢乐,明知道可能赶不上下一班的公交,明知道这几分钟可能让他接下来都步履匆匆。
他的日子平平常常,他偷偷庆幸这样的安宁,又对自己感到失望,再努力一点呢?万一下次自己的努力就会被看见了呢?再坚持一下吧,自己马上就能完成那两个如同生命意义的愿望,这种的想法已经维持数不清多少天了。
在梦里,那些城市的繁华比不上被栏杆保护着的几幢教学楼、一个大大的操场……他能无时无刻看见孩子在校园里奔跑,欢笑,学习。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明媚的笑容。甚至他梦见他在学校大门迎接孩子,孩子们与他亲昵地打招呼;在大大操场上唱起歌来,他们还拉起他的手来跳舞,又大声跟他喊着“谢谢!”,他知道,他在梦醒后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新的灵魂,也是他将坚持一生的目标,他会为此调动所有的精力和热情。
直到他49岁了,他明白自己的目标马上就要完成了,父母如今住在村里新建的大房子,学会使用了智能手机,他们偶尔还打一个视频电话聊聊家常,女儿也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有着新的人生规划。
只有那件事——还没有完成,他日日夜夜想着,梦啊,盼啊。老婆抱怨他年纪大了,还是拼命工作,不注意身体,他乐呵呵地躲到阳台上去,看着满城包裹在夜色里,静静地看着,谁也不知道他所谓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不幸的事总是突如其来。平阳突然看不清东西了,那一瞬间发生在开车的时候,他不小心撞上了高速旁的护栏,小小的车祸也没使他受到什么大伤,只刮破了点皮,只是他的眼睛因为突发的毛病,看不见了。
医生说能治,不过要到国外去治。妻女劝他赶紧治,他们一家人在报告完长辈后就全家搬到国外,他拒绝了。他坐在病床上,眼睛上盖着遮光的布,依旧是一副天乐派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失去部分的光明是件坏事。他向他们招招手,“快来啊,我这就跟你们说我的愿望。”
母女对他反常的快乐有些愣住,在他再三愉快的邀请声中坐或站在床边。
“我啊,辍学之后来到这个城市,看见那座学校的时候,我就坚定无比地肯定着,我要在老家也建一座,没错!我要建一座学校在我的家乡。”她们看见平阳的眼里闪烁着亮闪闪的光,正是从病房未关的窗子里完整地、耀眼地照在那块包裹着希望的眼的布料上。
等他出院时,学校已经建造早好了,他如同一个孩子迫不及待地坐上回程的车,一路向北,同时他眼上的布已经覆盖。
学校还在最后的清扫阶段,为了迎接稚嫩可爱的孩子们。
女儿推着他在空荡的校园里,他感觉呼吸都是清爽的,他让女儿停下来,又拒绝了她的搀扶,摸索着栏杆向前挪步。
不知走了多久,他觉得好远好远,他终于放下心来,安心地说到:“推我吧。”
“累了吧,学校好大的呢。”
“有多大呢?”
他坐上轮椅的那刻,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到您能走完的好几倍,再过几天,您就能听见朗朗书声啦!”
“
匪我思存
作家、编剧
短短的篇幅却描绘了主人公的大半生,让读者随着主人公命运的起伏而心情起伏。全文没有刻意扣题小世界,却处处尽显小世界。
何平
文学批评家、南京师范大学教授
经历因贫失学而艰难的一生,以为家乡的孩子建学校为夙愿而最终达成。是一个光明与圆满的故事,失于叙事的熟滑与现实逻辑的难以自洽。
编辑排版:邵乙冬
责任编辑:肖 沁
监 制:徐寅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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