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孩子跟着谁

时隔四年，余凤忽然找上赵磊，提出一个让赵磊目瞪口呆的要求。

她要换孩子！她不想养小双了，想改养大双。

大双小双是赵磊跟余凤生的一对龙凤胎。孩子四岁的时候两个人离了，一人带一个。余凤重男轻女，选了儿子小双。赵磊就跟女儿大双相依为命。过了四年，俩孩子都八岁了，这会儿突然说要换孩子，赵磊不知道她咋想的。

你没病吧？好好的换什么孩子？你把孩子当什么了？

余凤也知道她这个请求挺混账。所以语气怯怯，眼神躲闪。她扭捏，脸红，难堪，磕巴了好半天才把事情缘由给说了出来。

她新找了个男人，男人已经有个儿子了。男人的妈不服气给余凤养儿子。说养儿子开销大，将来找工作娶妻生子买房买车，会拖垮他们家。让余凤把孩子送走，否则不让她进门。

余凤知道赵磊的处境。赵磊爹妈常年吃药，他自己那点收入养一个孩子都够呛，更别提两个了。她试探地问男人妈，把大女儿带过来可行？前夫能力有限，实在带不了。老太太斟酌良久，想着女儿花钱比儿子少，起码将来不必给她买房买车，就勉强同意了。

赵磊听完愣怔了好半天，气闷地问道：你那男人怎么个意思？

他……他拗不过他妈，让我跟你商量商量。

赵磊冷笑。

你笑什么？

孩子跟了你四年，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也算个妈？虽然孩子都是咱俩的不分彼此，可孩子谁带大的就跟谁亲。咱们离了以后，俩孩子个把月才见上一面，早生疏了。忽然给孩子换环境，孩子受得了吗？再说都上小学了……也罢，你不要孩子我要。我一个人养俩，苦就苦点儿，我不跟你换！

本以为余凤等的就是这句话，哪知道她一下子哭了。赵磊这人心软，见不得女人哭，语气软和了些：咋了你这是？

我跟他说好了，结婚以后不生了。他有儿子，我要是把大双小双都给你，光给他养孩子，我心里头不憋屈吗？我好歹带一个在身边，也算有个盼头。否则我为谁辛苦为谁忙啊！再说他条件过得去，我把大双带去，肯定比现在过得好。你就当为了孩子，应了吧！

赵磊犹豫半晌，一咬牙：我跟大双商量商量，看看孩子的意思。

其实不用问赵磊也知道孩子不愿。但孩子没吵也没闹，只是一个劲儿地抹眼泪。赵磊的心都碎了。

他给大双擦了眼泪，好生劝道：你莫哭啊！爸不是不要你。只是眼下你妈有难处，带不了你弟。你看你平时吃的用的都不如别人，搬过去日子能好过一些。你不羡慕人家穿新裙子么？到时候你妈给你买。爸也希望你吃好穿好。

为了调节气氛，赵磊还强行说笑：总不能好处都叫你弟占了不是？也该他来这个穷家吃吃苦喽！你不爱看那什么《变形记》吗？也算你跟你弟互换了一回身份，咋样？要是那边实在不适应，你再回来，好不？

大双这孩子别看年纪小，分外懂事。她知道这是她爸妈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哭了一场也就答应了。毕竟是自己的妈，又不是狼窝虎穴，有啥理由闹腾？

办“交接”那天，赵磊心情沉重异常。他整宿没睡，给大双打包了山一样多的东西。一会儿觉得什么都用得着，一会儿又觉得多余。人家家里多大？有柜子放这些破烂吗？东西太多，会不会被她那个继父和老太太瞧不起？可如果不带，万一大双又想要呢？他就这么反复斟酌、考虑，忙活到后半夜。

第二天一早余凤来“换人”，车子开到楼下，大包小包拎出来，全是小双的东西。小双不愿下车，死死拽着车门。

余凤红着眼眶怒斥儿子：昨晚怎么跟你说的？怎么这会儿又不听话了？他是你爸，又不是别人。跟你爸生活你还不乐意啊？你平时不总说想你爸吗？

余凤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强行把小双从车上拽下来，往赵磊跟前一推搡。孩子没站稳，瘫地上大哭。

然而赵磊却没心思去照顾小双的情绪。他的心思全在女儿身上。只见大双拎着书包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眼中写满了悲伤与不安。

出生以来，父女俩一天没分开过，她怎能不难过？

赵磊把东西往车上拎，余凤扫了一眼，皱眉道：这些衣服皱皱巴巴，没一件像样的，都扔了吧，我给咱大双买新的，保准打扮得漂漂亮亮！

赵磊也不管，直接往车里塞。余凤说，哎呀我不说不带嘛！带这么些破烂过去让人笑话。

笑话？赵磊脖子一伸，吼道：我女儿的东西，谁敢笑话？余凤，大双我一手拉扯大，苦是苦点儿，但从没让她受过委屈。我是为了让她过得好，才答应叫她过去。你可别叫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否则我立马把她给接回来！

余凤理解赵磊的心情，她自己又何尝不心酸？他养了大双几年，她不也一样养小双几年？

车子发动起来，眼瞅着就要驶出小区，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大双忽然拍着车窗冲赵磊大哭：爸……

赵磊泪如雨下。

小双好动，脾气也不好。以前个把月见一回，倒也父慈子孝一团融洽。如今住一起就不一样了。

当初离婚家里的钱大多给了余凤，她手头宽裕，孩子没咋受钱的苦。后来跟了他那后爸，估计过得也还行。如今吃的用的大不如前，孩子闹得慌。一个玩具不给买，就绝食，吵着闹着要回去。

赵磊每天下了班回来精疲力尽，还得跟孩子周旋，软硬兼施，苦不堪言。有时候逼急了恨不能给他两巴掌，或者干脆找余凤把闺女换回来。

可每次沉静下来以后，又觉得不是孩子的错。许是余凤觉得亏欠孩子，在经济上弥补。这样一来，儿子哪儿还懂得什么节制？

瞧儿子气鼓鼓的委屈样儿，赵磊又气又心疼。得，没玩具，老子给你做！

赵磊说干就干，找了堆硬纸盒给儿子做玩具。他在手机上搜了各种手工玩具教程，跟儿子一起动手。裁剪、粘贴、穿绳、安配件，不亦乐乎。有的失败了，有的还真有模有样。飞机、挖土机、小汽车。有的赵磊给装上电路，插上电池，居然还能走。

小双乐坏了！激动得大呼小叫。忙不迭拿出去炫耀。小伙伴见了羡慕不已，纷纷来争抢，都说小双的爸太牛了。小双倍有面儿。

赵磊平时再忙再累，也要陪孩子做作业。他没文化，辅导不了，就陪儿子一起学，到处找人问。有时看着赵磊那抓耳挠腮的狼狈样儿，儿子咯咯笑。赵磊说儿子哎，你老子我就是小时候没好好读书才被你笑话。你以后可不能像我哟！

不知不觉，赵磊父子的关系亲密了。小双已然成了赵磊的小尾巴，成天爸爸、爸爸地叫。除了上学，其余时间寸步不离。身上的很多坏习惯没了，不吵着买这买那了，遇事沉着，不骄不躁，有什么想法能跟他爸好好说。

大双那边没什么问题。这孩子本来就乖巧懂事，没咋给余凤添堵。就是话少，闷闷的，半天放不出个屁来。

余凤领着大双来看赵磊父子。见儿子比上回又黑了些，还瘦了，心疼不已，抱着儿子亲了又亲，说儿啊，苦了你了。你爸穷，叫你吃苦了。你说你以前，白白胖胖的。看你这衣服，黑不溜秋的……

余凤要给赵磊钱，叫他平时多给孩子买点吃的，别像养小鸡仔似的。

赵磊气冲冲道：苦什么苦？买玩具吃肯德基就不苦啦？生活上苦点算啥？听话讲道理才要紧。你看小双现在不比以前懂事儿了？倒是大双，跟了你才几个月，话都不咋说了。你说实话，她在你那儿是不是受委屈了？

余凤白了赵磊一眼：瞎说什么呢？大双跟了我吃穿不愁，我昨儿才带她去商场买了衣服。大双乖，老太太挑不出她毛病，也没人挤兑她。是她自己不爱说话，怨得了谁？

可大双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喜悦。以前她跟赵磊过，回回赵磊带她去见余凤母子，她都乐得不行，见了弟弟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现在她打扮得时髦洋气，却不见了那份欢喜。

余凤瞧她这张丧气脸，气道：这样的好日子还不满意，成天塌着一张脸，跟谁欠了她几百万似的。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看你弟，吃的穿的能跟你比吗？要不是……

她想说要不是老太太容不下小双，她断不会把她跟小双换过来。

临走时，大双有话单独跟赵磊说。两个人到一旁，大双磕磕巴巴，欲言而止。

赵磊说别怕闺女，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大双嗫嚅道：爸……我、我还是想跟你住。我搬回来行吗？

怎么，你妈对你不好？还是那家人不待见你？

没有。

那你咋要回来呢？孩子跟妈住，不挺正常吗？

大双不吭声了，眼里充满了失望。车里余凤催道：什么悄悄话还没说完呢？快走吧，咱还有事儿呢！

周末，赵磊突然去了余凤家。开门的是余凤。见了赵磊，一脸惊慌：你咋来了？

赵磊不识相地故意抬高了音调：我来看我闺女。

不才见的面吗？怎么又看？

我来看看咱大双过得咋样。你说她后爸跟奶奶都挺照顾她，我心里感激，特地买了点东西来看看人家。

余凤想骂他多余，可他已经很敏捷地溜进了门。

赵磊来看孩子不假，但主要是想看看孩子在这个家里到底过得好不好。凡事以小见大，一些小细节就能暴露很多真相。赵磊就想知道大双受了委屈没，咋突然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了。

结果一圈下来，赵磊算明白了。余凤在这个家里根本没地位，就是个伺候人的主儿。

男人性子还算温和，但男人的妈比较强势，对余凤指手画脚，不停使唤。盛饭的时候，余凤第一个给男人的儿子盛，然后到男人的妈，然后是男人，再到自己，最后是大双。

夹菜的时候，余凤把最好的夹给男人的儿子，喂他吃饭，给他擦嘴，中间还要给老太太挑鱼刺，还要听老太太埋怨哪道菜烧得不好，咸了还是淡了。被批厨艺不长进，余凤也不敢黑脸，全程笑嘻嘻。

这跟赵磊以前认识的那个脾气急躁，一点就着的余凤简直判若两人。

而大双呢，全程缩在桌角默默扒饭，只夹眼前那俩素菜。等一大家子吃完了，她从书房放下作业出来跟她妈一起收拾碗筷。那一家子逗那男童玩儿，说笑。完了大双默默进屋做功课。玩具声儿太大，大双拿小纸团塞了耳朵。

赵磊走到女儿跟前，看着女儿做作业，心中一阵酸楚。

客厅里传来老太太责备余凤的声音：你怎么拖的地？这么一大块儿污渍看不到啊？小宝天天在地板上玩儿，摸一手细菌吃嘴里去怎么办？

哎呀你看你，这西瓜籽没弄干净。差点就给我小宝吃下去一颗。真是！

还有一句小声些的是关于赵磊的：你前夫怎么回事？来也不打声招呼！你还真有意思，把前夫往这儿领。把我这儿当什么了？他想闺女，可以接回去养啊！光想捡现成的女儿！你以后少带她跟她爸见面，她现在吃的可是咱的饭，花的也是咱家的钱。

这声音虽然故意压低了，但也没怎么太低，应该是对方其实也想赵磊听到吧。赵磊也确实都听清了，赶紧看向女儿，女儿看似在做习题，但她耳朵红了，脸红了，写字的手也有些颤抖。可

见女儿也是听见了的。

赵磊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砰一下碎了，疼痛异常。

下一个周末，赵磊给余凤打了电话，说小双想他姐了，叫余凤出来。

吃完饭，俩孩子去餐厅大堂玩儿，赵磊开门见山地跟余凤提接回大双的事儿。

余凤一惊：你开什么玩笑？大双跟我好好的，干嘛接回去？难不成你嫌小双花钱多，开销大？你也真是！我知道小双喜欢买玩具，吃零食，好几次要给你钱，你不要。现在又要跟我换大双，你几个意思？

后面的话赵磊没入耳，光一句大双好好的，他就恼火得不行：孩子那叫好好的啊？大双跟我过的时候，苦是苦点儿，可她性子开朗，经常笑！现在呢，这么小的年纪，就寄人篱下，在那一家子面前低三下四。你自己做人不爽快，低眉顺眼地伺候人，连咱们大双都抬不起头来！孩子打出生起还没这么自卑过。你为了讨你那婆婆的喜欢，上赶着伺候，人家还是鸡蛋里挑骨头。你的骨气呢？你以前跟我在一起时那股泼妇劲儿呢？你低人一等，我女儿就低人一等。你卑躬屈膝，我女儿就挺不起腰杆。她在你们那个家里是根草，可她在我这儿，她是个宝！

余凤红了眼眶，一言未发，门外的大双忽然哭了。

原来俩孩子并没有走开，而是一直在门外偷听。大双听她爸说的那些话，句句扎心，一下子绷不住，大哭起来。

自打跟了她妈，她就一天没开心过。她想回到她爸身边，又怕她爸为难。她眼见她妈服侍人还不讨好，仰人鼻息，自己也格外小心翼翼。这么委曲求全地活着，哪里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她孤独、自卑、失落，纵使穿得像个公主，也是个没有底气的冒牌公主。

大双扑进赵磊怀里，泣不成声：爸，我不跟我妈过了！你跟我妈说说吧，我不怕吃苦，不怕受穷。我就想搬回来住！

大双这儿还没完，小双不见了！

餐厅门口有监控，小双并没有跑出去。一帮人在店里边边角角到处找，结果在厕所边的杂货间找到了。小双在里头蜷缩着身子掉眼泪。赵磊把他拽出来，问他怎么了，他抽噎着问赵磊，是不是这回又要把他跟姐姐换过来。是不是他又得回原来那个家了。

赵磊没想到孩子是为这个哭，不由得心里一颤。

他哽咽着问孩子，你以前不老吵着要回去吗？说那边有吃的有玩儿的。房子又大。

我不玩儿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要了。也不爱玩具了。我就喜欢穿旧衣服，吃青菜吃面条。

赵磊的眼泪刷一下淌下来，把小双一把揽进怀里：臭小子想什么呢？你是爸的儿子，爸怎么会把你送出去？

小双的眼睛忽然一亮：真的？

倒是一旁的余凤受不住了，回到包厢去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