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孩子43
那场婚礼之后,埃莉莎变化很大,就好像她之前情绪那么糟糕,是因为没有举办这个婚礼。在婚礼之后,她变成了一个祥和的母亲,一个坚定稳重的妻子,她对莱农不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现在莱农带着几个女儿去她家,有时候也经常会带着蒂娜,她会很有礼貌地接待莱农,对几个孩子很热情。有时候会遇到马尔切洛,他对莱农也很客气。他把莱农称为“写小说的大姨子”,他会热情地跟莱农聊两句,很快就消失了。现在他们的房子总是干净整洁,埃莉莎和西尔维奥接待莱农时,穿得像过节一样。但莱农很快意识到,之前的小妹妹已经彻底消失了。那场婚姻使她正式成为索拉拉太太,很虚伪,不会再说一句心里话,她语气和善,嘴上永远挂着微笑,和她丈夫一模一样。
莱农尽量对她表现得很亲密,尤其是对小外甥,但莱农不喜欢西尔维奥,他太像马尔切洛了,埃莉莎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一天下午,有几分钟她对莱农又很抵触。她说:“你爱莉娜的女儿超过爱我儿子。”莱农极力否认,抱起西尔维奥亲了很多下。但她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另外,你选择住在莉娜旁边,而不是我或者爸爸跟前。”她不仅很生莱农的气,而且还生她的两个哥哥的气。她生两个哥哥的气,是因为她觉得他们都很没良心。马尔切洛对他们一直都那么慷慨,现在他们在巴亚诺工作生活,一直都没和马尔切洛联系。埃莉莎说,你以为亲情是坚固的,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她说这些话时,就好像在说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原则,然后她说:“要防止这种关系破裂,那需要善意,就像我丈夫所做的,米凯莱昏了头,但马尔切洛让他恢复到之前的样子。我结婚那天,你有没有听到他的讲话多精彩?”
米凯莱恢复了,不仅仅体现在他又开始说那些浮夸的话,也体现在他邀请的客人名单里缺少一位在他身陷危机时一直在他身旁的人,那就是阿方索。莱农中学时代的同桌没受到邀请,这让他非常痛苦。有几天时间他一直都在抱怨,非常大声地问,他到底什么地方得罪索拉拉兄弟了。他说:“我为他们工作了很多年,他们都没有邀请我。”后来发生了一件让人不安的事,有一天晚上,他和莉拉还有恩佐来莱农家吃饭,他很抑郁。让莱农吃惊的是,除了那次在基亚亚街上的商店里,他试了一件孕妇装之外,在莱农面前他从来都没穿过女装,但那天他来时穿的是女装,这让黛黛和艾尔莎目瞪口呆。整个晚上他都让人不得安宁,他喝了很多酒,不停地问莉拉:“我现在变胖了吗?变丑了吗?我已经不像你了吗?”他问恩佐:“谁更美,我还是她?”后来他抱怨说他肠子不通畅,他对着几个小孩说,他屁股疼得要死,他还想着让莱农看一眼他怎么了。他很粗俗地笑着说:“你看看我的屁股。”黛黛很忐忑地看着他,艾尔莎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恩佐和莉拉不得不赶紧把他带走。但阿方索没有平静下来,第二天他穿着男人的衣服,没化妆,眼睛哭得通红,他从“Basic Sight”办公室出来,说他要去索拉拉酒吧里喝一杯咖啡。在酒吧门口,他遇到了米凯莱,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几分钟之后,米凯莱开始对他拳打脚踢,他拿起那根用于把卷帘门拉下来的杆子,娴熟地抡起来用它打了阿方索很长时间。阿方索回到办公室时,整个人被打得很惨,但他不停地说:“都是我的错,我不会控制自己。”不知道他说的控制是什么意思。当然,从那时候开始,情况越来越糟糕了,莉拉越来越担心了。有几天她都尽量让恩佐平静下来,恩佐没办法容忍米凯莱以强凌弱,他想去找米凯莱,看他是不是也会像打阿方索那样,打他一顿。从莱农的房间里,莱农听见莉拉对他说:“别这样,你会吓到蒂娜的。”
到了一月,莱农的书里已经有了很多发生在城区里的事情的影子,莱农非常不安。最后定稿时,莱农有些羞怯地问莉拉能不能再帮忙看看,说这本书改动很大,但她一口回绝了。她说:“你写的上本书我也没看,这都是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儿。”莱农感觉很孤单,对自己写的东西不是很确信,甚至想给尼诺打电话,问他能不能帮忙看看。但莱农意识到,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地址和电话,但他从来都没联系过,这几个月他没有理会莱农,也没有理会他的女儿,莱农只能放弃了。这本小说已经最终定稿了,发出去之后就会覆水难收,莱农下次看到它时,就会是印出来的书了,黑纸白字,无法挽回,莱农很害怕把它发出去。
出版社的宣传部门的人给莱农打电话。吉娜说:“《全景》杂志的人看了草稿,他们很感兴趣,他们会派一个摄影师去你那儿。”忽然间,莱农为塔索街上的房子感到惋惜,那是一套很体面的房子。这是莱农的第三本书,莱农希望得到该有的待遇。但吉娜一直在坚持,说这对书的推广有好处。莱农对她说:“你把我的电话给摄影师,让他来前给我打个招呼,我要收拾一下,假如我状态不好,我会让他推迟拍照。”
那些天,莱农尽量保持家里整洁,但没人打电话。莱农后来想,外面已经有很多自己的照片了,《全景》可能不用再拍了。但有一天早上,黛黛和艾尔莎在学校里,莱农在家里,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很旧的毛衣,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和伊玛还有蒂娜玩,这时候有人敲门。两个孩子在玩积木,想搭建一座城堡,莱农在帮她们。那几个月,莱农觉得自己女儿和莉拉的女儿之间的差距已经彻底弥合了。她们在合作搭建城堡,动作很稳当,蒂娜很有想象力,她会用吐字清晰的意大利语问莱农一些让人惊异的问题,但伊玛更有决心,也许说话更符合语法,唯一的不足就是她说话太简洁,尤其是对她的小伙伴说话时。当时莱农在回答蒂娜的一个问题,没有马上去开门,听到门铃响了更长时间。莱农去开门,面前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非常漂亮,一头金色的发卷,身上穿着一件天蓝色的风衣,她就是摄影师。
她是一个非常开朗的米兰女人,身上穿的每件衣服都不是便宜货。她说,我把你的电话号码弄丢了,但这样更好,越是不经意,拍的照片就会越漂亮。她看了看周围说:“这个地方可真难找啊,真是个破地方,但这就是我需要的。这两个娃娃是你女儿?”蒂娜对着她微笑了,伊玛无动于衷,很明显,她们觉得家里来了一位仙女。莱农给摄影师介绍说:“伊玛是我的女儿,蒂娜是我朋友的女儿。”但当莱农说话时,摄影师已经开始围着莱农走动,不停用各种照相机给莱农拍照。莱农说:“我得收拾一下。”她说:“不用,这样很好。”
她在家里的每个角落给莱农拍照:厨房,孩子的房间,卧室,甚至在洗手间的镜子前。
“你有没有一本你写的书?”
“没有,那本书还没出来。”
“你有没有之前写的那本?”
“有。”
“你把它拿过来,假装看书。”
莱农按照她说的做了,心里有点儿乱。蒂娜拿了一本书,摆出莱农的姿态对伊玛说:“你给我拍张照片。”这让摄影师非常兴奋,她说:“你和两个孩子都坐在地板上。”她给三人拍了很多照片,蒂娜和伊玛都很幸福。摄影师后来大声说:“现在,我给你和你女儿单独照一张。”莱农要把伊玛拉到跟前,但她说:“不,另一个,她的脸蛋看起来太神气了。”她把蒂娜推到莱农跟前,给两人拍了无数照片,伊玛有些难过。她说:“我也要。”莱农张开双臂,对她喊道:“来吧,到妈妈这里来。”
一个早上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那个穿天蓝色风衣的摄影师把莱农从家里拉了出去,但她有点儿紧张。她有几次都问:“不会有人偷我的设备吧?”但后来她变得兴高采烈,她想拍摄这个城区每个破败的角落。她让莱农坐在一条吱吱嘎嘎的长椅上,靠着一面墙皮脱落的墙壁,在一个破旧的小便池旁边。莱农对伊玛和蒂娜说:“你们站在这里别动,小心一点,因为有车子过来。”她们个子差不多高,一个金发,一个黑发,手拉手在那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