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语文教育是语言教育也是文学教育——与朱自强先生《小学语文教育是语言教育还是文学教育》商榷
小学语文教育是语言教育也是文学教育
——与朱自强先生《小学语文教育是语言教育还是文学教育》商榷
回顾百年中国语文,一直处在纷纷扰扰的口术之中。这场马拉松般的争论,从宏观上看是工具性和人文性之争,从中观上来讲,是语言学派和文学学派之争,从微观上来说,是语言教育与文学教育之争。
所谓语言教育(仅指汉语),是指从语言学的角度进行有关汉语言文字的基本知识、技能的教学,其内容涵盖语音、文字、词汇、语法、标点符号、修辞、写作等。主要目的在于培养学生正确理解和运用汉语言文字的能力。
所谓文学教育,是指在语文教育教学中,将儿歌、儿童诗、童话、寓言、故事、小说、散文、古诗等文学样式所具有的语言教育价值和人文精神,转化为学生的认知能力和审美能力的一系列过程和行为。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是文学教育沦为语言教育的陪衬,就是语言教育沦为文学教育的附庸。你强我弱,此长彼消。语言教育和文学教育就在这种争名夺位中互相肘制,两败俱伤。尽管国家第八次课程改革中,以课标的形式下达过语文是“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统一”的最高指示,但围绕先工具后人文,或是工具性多一点还是人文性强一引些而引发的民间“纠纷”,依然不绝于耳。致使好多一线教师教了二三十年的书,对于语文教育到底是什么这个根本性也是基础的问题,始终处在雾里看花,水中观月之中。
偶然读到著名儿童文学理论家、中国海洋大学朱自强教授发表于《中国教育报》上的《小学语文教育是语言教育还是文学教育》(下称文学教育)一文,对于小学语文教育中如何进行文学教育大受启发,连读三遍,但就笔者一名普通的小学语文老师一孔之见,对朱自强先生《文学教育》,有些想法与教授相商。
一、小学语文教育的主体理念是文学教育也是语言教育
朱自强先生《文学教育》一文中明确提出:在小学语文教育中,文学教育与语言教育是一张纸的两面,它们相互依存不可分离。但紧接着朱教授再来一次明确提出:文学教育是小学语文教育的主体性理念。是朱教授在前后两次明确中自己制造了矛盾的同时,更让人觉得实在费解:既然文学教育与语言教育是一张纸的两面,为何一定要突出纸的另一面。当然,我们都知道这张纸的两面都写着属于自己的“故事”,但同为一纸,为何一定要分谁正谁反;同为“故事”,难道一定要说出谁是正史谁是野史。这里,我有两点想法与朱教授探讨:
一是从官方立法的层面。年修订出版的《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关于语文课程性质的界定上:初步学会运用祖国语言文字进行交流沟通,吸收古今中外优秀文化,提高思想文化修养,促进自身精神成长。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这段话中,我以为最显眼的是“统一”。何谓统一,恕我用“语言”咬文嚼字,百度上解释为合为整体,归于一致,于“分裂”相对。这种谁主谁副的划分,是不是容易挑起对“语言”和“文学”的长期以来的“积怨”,制造一个新的“分裂”。退一步说,即使回到上个世纪50年代的“汉语”和“文学”的单独设科时期,两者之间,也不是一种主次关系,而是一种秋色平分的互为主体状态。
二是从民间实用的层面。学语文做什么,为读书,为写作。为读书是学习语言,为读书是运用语言。从哪里学语言,向大人学,向老师学,向书本学,渠道很多。但对一个处于具体演运期的小学生来说,最主要的渠道自然是书本,而且是书本中的文学语言。由于语言的规律是从语言作品中抽象、概括出来的,所以,文学作品的语言就是最规范的语言,是最符合儿童心理实际的语言,自然是最值得学习的语言;同时,人有理解、表达、渲泄的需求,这时候必要的语言知识和语言规律,语言技能和语言素养,成了理解、表达、渲泄的重要工具。
在语言中学习文学,在文学中学习语言。互为载体,互为转化,并驾齐驱,合二为一。语言教育和文学教育同唱一首语文教育之歌,共撑一片语文教育蓝天。
二、既重语境感受也重逻辑理性
《文学教育》一文在关于文学教学方法中特别强调:识字、解词都应该放在语境中,在阅读中完成,而不能孤立地学习。朱自强先生认为每个字词的意思,都要根据它在文本中不断出现的位置去揣摩、猜测,也就是在具体的语境里,通过阅读去学习,这是儿童学习字词的一种方式。为此,他感慨教材编得太不尽人意,并且例举了《秉笔直书》一文课后助读题。“比一比,然后结合课文谈谈你对下列词语的理解:美言、谎言、直言、谣言、忠言”。作者写道:除了“直言”,其他几个词在课文里面都找不到,也就是说,“美言、谎言、谣言、忠言”和这篇课文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教材编写者却要求学生“结合课文谈谈你对下列词语的理解”。于是,作者认为教材编者对于教学方法的处理过于简单化、平面化、机械化倾向。
小学儿童,处于形象思维发达而抽象思维正待启蒙阶段,“还孩子一个完整而丰富的语境”,在语境中开展语文教学,笔者认为是一种很好的学习方式,但不是唯一的学习方式,更不能形成一种僵死的学习模式。就此,笔者试着谈两个观点。
一是从儿童教育的意义上。儿童教育的起点是儿童当下的经验,但终点并不是为今日之儿童长期“保鲜”、“保质”,而是促使他们成为具有一定社会价值和人性意义的新人。教育是一个改造的过程,它立足于儿童的经验世界,但并不停留于儿童的经验世界,而是在和儿童已有经验的对话过程中,改造儿童经验,使儿童从一个个人的、狭小的世界中走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从一个自然人变成社会人。杜威曾经为此对教师寄寓重托:“教师总是真正上帝的代言者,真正天国的引路人”。如果说形象思维发达是孩子的天性,是孩子本能的存在,那么抽象思维的发展需要教师的启蒙和培植,一味让孩子在形象思维中自转而排斥抽象思维的介入,是我们对上帝和天国的不忠和失职。只果识字断句非得在语境进行,无异于拒绝抽象理性。这种一边倒的教育观点不但延长了儿童的断奶期,而且容易导致儿童对于社会的格格不入。
二是从课程实施的具体问题上。一个完整的课程体系包括课程目的,课程内容、课程时间、课程方法、课程评价。其中,课程时间是一个十分刚性的指标。一般小学语文,每周10节课。从目前语文教育的实际来说,语言教育和文学教育是合在一起的。在这么点时间里,既要掌握必须的语言知识,培养语言能力,落实工具性;又要培植学生的精神世界,拓展学生的审美能力,体现人文性。既要上课,又要改作,还要考试。一个语文老师教育任务之重,工作压力之大,非身临其境是很难体会到的。要落实朱教授所说的“每个字词的意思,都要根据它在文本中不断出现的位置去揣摩、猜测,也就是在具体的语境里,通过阅读去学习”的教法,非但在时间上不可能,在语言知识目标的达成度上恐怕也是事倍功半的。试想如果没有集中进行“美言、谎言、直言、谣言、忠言”的比较,就一个“言”设计一个语境,这个语文老师“劳命”不说,于财又会有多少。
抓住“直言”,开展比较,在比较中进一步区别他们的“形象”,认清他们的“身份”,既重情又重理,在有限的时间里,达到了教学效果最大化。笔者觉得:在语境中学习仅仅是感性的学习方式,此外,还要教给学生理性的语言知识,如较为系统、完整的语言知识,让学生掌握运用语言的规律,培养其运用语言的的能力。既重视语境教育也加强抽象理性。两手抓,不失为一种好的学习方法。
三、文学教育和语言教育都是真正促进小学儿童语言发展的语言教育
《文学教育》一文中指出:文学教育即语言教育。不仅如此,文学教育还是一种真正促进小学生语言发展的语言教育,最能将语文学习落到实处的语言教育。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文学教育是语言下种、语言生长、语言收获的优质基地。笔者完全赞同文学教育是一种真正促进小学生语言发展的教育观点,但对“最能将语文学习落到实处的语言教育”的“最”字持有自己的看法。也谈两点想法。
一是从小学语文教学的目标上说。新课标第一句话“语文课程是一门学习语言文字运用的综合性、实践性课程”。第二句话“语文课程,应使学生初步学会运用祖国语言文字进行交流沟通。”对于这两句话,笔者的理解是:学以致用。语言文字的交流、运用是综合的、实践的,那么教学、习得的语言也必须是综合的、实践的。小学语言教学,应该是一个整体的语言教学。因而,小学语文教材几乎包容了各种各样文体的文章的学习,各种各样文体的文章的写作知识的讲解,各种各样的修辞手法、写作手法的学习和练习,各种各样的语法知识的讲解。而文学教育,作为小学语文教学的一个组成部分,承担的是文学语言的教养任务。而文学作品的语言和非文学作品的语言又有明显的差别。文学作品的语言是感性的、直观的、形象的、多元的,总体上是趋向于求善求美;而非文学作品的语言是理性的、抽象的、科学的、逻辑的,总体上是趋向于求真求实。两者在不同的语境中,独具魅力,风骚各领。在欣赏阅读文学作品的写作文学作品里,要求学生从文学语言角度去思维,去理解,去表达,切不可一一求真求实。有位学生这样描写柿子挂在树上的样子:满树的柿子长得圆圆的,红红的,远远望去,像是挂满了一大串一大串的红灯笼。这样的文字,读来让人觉得有味、有色、过瘾,充满美感。但在处理日常生活用语和书写实用文体时,则要求学生用实用语言(以逻辑思维为主的语言)去表达,做到简洁、科学、明了。反之,将实用语言一味处理成文学语言,就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比如,你去水果店去买东西。如果你说“我要买1斤小妹妹脸蛋般红润、光洁的苹果”,真会让店主联想到哪个不尽责的小护士让你从精神病院里溜了出来。
二是从小学生语言学习的实际上说。人在学习语言的过程中,他的思想情感、思维能力也在发展。但这个语言绝不仅仅只是文学语言,还应当包括各种实用语言的发展。小学生是处于成长中的“未定人”,他们将来可能会成为建筑工人,可能会成为城市设计师,可能会成长新一代农民,也可能会成为文学家,等等。虽然职业未定,但肯定都居住在地球,生活在人间,肯定都得用语言与人交流。我们不能用以文学语言是“最美语言”的旗帜,去蔑视、小看实用语言。何况,日常生活和日常教育已经频频要求小学生使用实际语言。如写信,写请假条,写留言条,写科学观察报告,写个人成长档案,何况很多小学生自己学着用文字聊天、写短信、发微博……。从这个意义上说,小学语言教育的另一个主要任务在于让学生了解现代汉语的特点,掌握必要的语音知识和基本语音,并教给学生必要的语法知识,如什么叫句子,怎样扩句和缩句;什么是修辞方法,什么情况下可以用比喻,排比句在表达上有什么作用等。而且在教学中,要将语言知识、语言规律的学习和学生的语言运用紧密结合起来,使这些理性的知识更好地服务于语言实践,以真正达到学以致用之目的,从而完成语言教学之任务。
当然,文学教育和语言教育,尽管功能、性质、意义虽有区别,各有侧重,但更多时候,通常的情况下,以审美、感性为主的文学语言和以逻辑、理性为主的实用语言,同生共长,共同组成了一个瑰丽的语言世界,共同作用于人的思想情感成长,思维能力的发达。
读毕《文学教育》,总觉得朱自强先生原本是出于对语言教育和文学教育一视同仁的客观眼光来对待的,如开篇第一句就有批评之意——“本来语言教育与文学教育并不矛盾,但是,某些现行教材奉行的语文教育理念造成了二者的分裂,逼迫语文教学二选一。”但对于一位资深的儿童文学理论家,可能出于对儿童文学特殊的情感,写着写着,自己提出了三个主观性极强的观点,每一个观点都夸大了文学教育的价值,突出了文学教育的主体地位,领袖意识,这无异于朱先生自己动手制造了另一种“分裂”。
写到这里,笔者忽然想到了一个文学作品叫《西厢记》。那里面,张君瑞爱着崔莺莺,而崔莺莺也爱着张君瑞。如果我们把语言教育比作张君瑞,把文学教育比作崔莺莺,我想每个人都不愿意去做那个因循守旧、冷漠无情的老夫人,仰仗气势、自作清高,让张生和小姐抱着相思,独守一方;而都会自觉行动,积极充当语言教育和文学教育的美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