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箱里的孩子

垃圾箱里的孩子

她的孩子去了哪里?是天堂还是垃圾箱?


垃圾箱里的孩子

● 垃圾箱里的孩子

香香

她晕晕乎乎地回到了家,刚坐下喝了口水,就立即跳了起来:“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她拿了包,开了门,奋力将笨重的双肩大背包甩上了一侧肩膀,红棕色的木门由她背上的背包结结实实地压进了贴着几张广告纸的门框里。


这座城市的冬日是很冷的,晚间的风也刮得刺骨,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棉衣,想起自己的外套在刚刚那场混乱中不知道被人扒到了哪里去了,脑袋便随即清醒了几分。


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呢?她清醒了几分的脑袋,却仍旧想不明白。


她在街上游荡着,像是没有什么目标。带着霓虹灯的餐馆、冲着她好奇地嗅一嗅的小狗、连接着大河两岸的拱桥,这些都不曾令她驻足片刻。


然而,当她看到一个斜躺在黑暗处的垃圾箱时,她的眼睛陡然间睁大了一点。同时,她捏紧了自己右侧肩膀上的背包带。她似乎将自己所有的力气都放在了这只捏紧的手上,以至于背包带有些下滑的倾向,她整个人也踉跄了一下。


当她终于稳住了身形,背包也“砰”地一声,滑落在地。随着这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婴孩的咿呀声,小猫一样细小的声音,在这无人的角落却是格外的明显。


她的心里被这声音抓得生疼,动作却更加冷静了。她没有拉开背包拉链,也没有再提起这个背包,她只是用脚将这个背包轻轻地挪到了垃圾箱敞开的口子外。接着,她又被背包上暗红的血迹刺了眼,抓起垃圾箱里的垃圾就往背包上边堆。


她不知疲倦般地将垃圾箱搬了个空,垃圾箱口倒是多了一个小山包。于是她又拿垃圾箱盖了上去,像是小时候堆完雪人,便要在雪人脑袋上戴一个鲜艳的帽子。


忙活了一阵,出了一身汗,她觉得身上也轻便了很多。顾不得手上五颜六色的痕迹,她心里却是觉得有些满意了。


她脚步轻快地回家,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阵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婴孩的脸,白嫩嫩的小脸,圆溜溜的小眼睛,湿哒哒的几缕小呆毛。真可爱啊!


她又恨恨地咬紧了牙:我的乖女儿,妈妈已经替你报了仇,但是妈妈要晚一会儿去找你,你要乖乖的,不要乱跑哦。


到了家门口,她看着紧锁的房门,心里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她的钥匙,似乎是落在那个被垃圾掩埋的背包里了。


她踢了下房门,蹲在门口,什么也没有在想,但是女人的嘶吼、乖女儿的啼哭,男人的怯懦,却都在她的脑海里发烫。


事情不该变成这样的。


那个女人选择了死亡,那个男人选择了苟活,这些与她的乖女儿有什么关系呢?


她早就已经选择了退出。她告诉了那个女人,她要带着孩子,离开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安于一隅。她不要和那个女人争抢什么幸福的家庭,她只是想要和自己的乖女儿一起安安稳稳地离开。


她重新走上了那条路,她觉得每一个黑夜里的路标都格外熟悉,它们都像是在替她指引一条正确的道路。


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然不理解什么才是正确的了。


她想要替女儿报仇,于是她掩埋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现在她要去用双手挖出那个孩子。


不过,她才不是去救回那个孩子的,她只是去拿回自己的钥匙。没错,她要挖出的只是那枚钥匙。


她胡思乱想一通,却什么也没有想明白。一转弯,她已然看见了自己亲手搭建出来的“垃圾雪人”。


她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发现什么声响也没有的时候,心里突然慌了起来。


她大跨步地奔向垃圾堆,疯了似的将垃圾箱掀开,踢向一边,随后埋头将垃圾扬向四周。她的脑海里只剩下背包上那一片炫目的红。


当那个熟悉的背包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反而停下了动作。她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托起背包,找了一个干净些的地方,轻轻放下了背包。


她搓了搓双手,蹲下身子,又将双手放在屁股和大腿的交叠处摩擦了几下。然后,她颤抖着手,慢慢拉开背包的拉链。


她摒住了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和自己女儿一样漂亮的小家伙,但是小孩的嘴唇有些青紫,眼睛也紧紧地闭着了,小小的肚子艰难地起伏着。


她试探性地打横抱起了孩子,笨拙地探了探孩子的呼吸,又将小婴孩竖着靠上了自己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屁股。


小孩温热的脑袋埋在她的脖颈,被拍得微微哼了哼,嘴唇贴在她身上动了动。这个孩子和她的乖女儿一样,柔软又漂亮。


“小小,”她呢喃着自己乖女儿的名字,“以后你也叫‘小小’,好吗?”她微微地笑了一下,将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下,裹紧了孩子,掀开上衣,席地而坐,喂孩子喝奶。


她抱着这个软软的孩子,心里很平静。


那个男人将她的乖女儿和这个孩子调换了,于是那个可怜的,刚生完孩子却得知丈夫出轨的女人,带着她的乖女儿赴了黄泉。


她抱着怀里的孩子,站直了身子,没有再去拿背包里的钥匙,直接离开了这里。


她知道,再向左拐个弯儿,沿着路灯走上一段路,就可以重新回到一个温暖而干净的小屋,她也会像怀里的孩子一样,拥有这般心贴着心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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