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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李木

许传青老师被处分一事，会不会成为教育界的“彭宇案”？

因所谓宣扬“精日言论”，北京建筑大学教数学的许传青老师被行政记过处分了。

从学生的举报信和许老师的澄清声明两方面材料综合来看，许老师确实有错，错就错在自己对教学工作太认真了，对学生太负责任了，太想把自己的知识教授给学生了，因此看到学生上课不认真玩手机就生气了，一生气就批评学生了，一批评学生就被学生打小报告了。

学生的举报，缺乏具体语境，定性多过定量，扣帽子多过讲事实，以至于无法搞清楚许传青老师究竟说了什么。而脱离语境谈语言，基本就等于耍流氓。幸好许老师自己发布了声明，谈到了语境，谈到缘由，更谈到了学校处理的整个流程，相比较之下，声明更为综合全面。事实重于立场，事实也重于雄辩。谈论事实的文章，和没有事实的文章相比，可信度自然要大一些。

从许老师的声明看，事情的发生，是因为自己在上课的时候，看到绝大部分的学生都在玩手机，根本不听讲，于是停了下来，告诫学生们要认真对待学习。许老师很生气，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在自己的课堂上这样是不尊重自己，而是担心学生们这种不爱学习不认真的态度，会影响整个中华民族的竞争力。

从这个高度出发，许老师举了自己带过的一个日本留学生的例子。这个日本学生非常努力，认真勤奋，从不抄袭，而且在一般学生视为鸡肋，可来可不来的答疑课上，也是准备充分，提了许多问题。许老师最后说，长此以往，（如果中国的学生都这样）我们中国人就将成为劣等民族，日本人将成为优等民族。

我理解许老师的民族优劣焦虑，并不完全是社会达尔文主义，而是对国家民族前途的担忧。虽然这句话会让许多人感到难受，但让你难受的目的，是要你警醒。结合语境讲，这根本就是一个有着拳拳爱国之心的高校教师，在向着那些爱玩手机上课不认真的学生们大声疾呼：“再这样下去，你们怎么和日本学生竞争！”

这种表达方式有很多，通常都用于激励国家民族奋发图强。比如，一百多年前的戊戌变法所呼吁的“如果再不变革，大清迟早要完”，或者邓小平发动改革时所说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政党，如果不实事求是，必将亡党亡国。”这不过只是修辞学上常见的，为了加强效果而采取的“正话反说”手法而已。

听到这样的话，学生们应该猛然警醒，反思自己的行为才对，怎么会跑去举报老师？一则，理解能力不足，未能完全理解许老师的意思，仅仅抓到了“劣等民族”和“优等民族”两个词，就觉得受到了伤害，说明这届学生确实是需要提高姿势水平。二则，学生们上课玩手机受到打扰了，不高兴了，又恰逢918当天，更是舆情全面转向“抓精日”的时候，于是也举报了。前者是蠢蛋，后者是坏蛋。

学校当时就已经进行了细致的调查，时任校党委书记王建中代表学校与许传青老师谈话。据王书记说，调查采用了“背靠背”方式，也就是接受调查的学生彼此之间是隔开的，谁也不知道谁接受了调查，也不知道彼此在调查中说了什么，这种调查方式是最公正客观的。校方的结论是，“学生对许老师的话进行了断章取义”，王书记还嘱咐许老师，“别太在意了”。

这个时候的许老师，一心一意想的还是要保护学生。她对王书记说，不要处罚学生，这些学生之所以这样，是太年轻了。同时，许老师也谈到，学校当时的调查结果认为，那个短帖子是学生写的，而那个比较长的帖子，冒充自己是大二学生的那篇，则不是学生写的。那篇长一点的文章，确实是暗含机锋，杀人无形。这也可以看出，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事情本就结束了，但是，随着王建中书记调离学校，一切就都反转了。许老师那句原本用来激励学生的话，被认为是教学A类事故，本人受到行政记过处分。

许老师确实太认真了，学校里的这种120多个学生的大课，大多数老师都是敷衍了事。她却要求学生要有课前预习，不仅仅是要求，还有明确规定，要求学生每周日晚十一点前把预习报告发到班级群，光这个预习，许老师就要花大量时间审阅，以了解学生对课本内容的掌握程度。课后还布置作业，要求学生按时交作业。每两周还要随堂小测验，随时把握教学效果，及时帮学生查漏补缺。学生上课不听讲，她还停下来苦口婆心进行劝告。

各位学生，扪心自问，学校里，这样认真负责的老师，还有几个？你们这样荒废学业，上课玩手机，对得起自己十二年寒窗苦读考上大学吗？对得起自己的父母亲人吗？

许传青老师是研究数学中的概率论的，这是一门应用广泛的专业。北京建筑大学理学院官网介绍，许传青老师参与和主持了多项国家、军队和北京市的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其中包括主持完成了军队重大科技项目，军队项目能够称为“重大的”，必定是能够极大推动军队战斗力的那种研究。

这张图里，笑容爽朗的许老师正在介绍“基于毁伤概率的战斗建模和优化算法研究”。一篇校园媒体的文章报道说，当时，许传青博士从现代军队武器战斗能力研究现状及存在的问题出发，引出运用统计优化模型对武器杀伤能力的定量研究课题，利用融合算法对所建立的毁伤概率最优化模型进行算法优化，把其结果应用于现有装备，提出了最优射击策略。

这些研究，都是实实在在对国家民族有益的研究。就这一条，那些给许老师扣上“精日”帽子的人，你们对于国家民族的贡献，恐怕远远不如许老师。但你们就敢给她扣帽子，让一个好人身戴枷锁。不知道你们是在帮助中国，还是在祸害中国！

一个对学生负责，对国家有贡献的老师，收获了什么？是学生们的小报告。小报告里，没有事实，只有观点和帽子。就这样一个小报告，在今天的氛围里，竟然成为教师获罪的依据。如果这样的小报告成为常态，谁还敢认真管教学生？许老师经此一劫，还会再对学生如此认真负责吗？许传青老师被处分一事，会不会成为教育界的“彭宇案”？

不是要打造创新型国家吗？如果我们培养的学生，会用打小报告的方式发泄对教师的不满，而不是当面沟通。这样的学生除了学会了猥琐，还能有什么创新的能力？如果对学生的管教换来的是学生们的小报告，教师们只能照本宣科，放任自流，浪费的又何止是一代人的教育资源？

学生打老师小报告危害性，相当严重。从传统的角度来说，是欺师灭祖。不错，“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是科学的应有态度。但有分歧有质疑，不应该当面对质，当面交流吗？如果一个学生，连当面质疑老师和老师沟通的胆子都没有，却去打小报告，借用权力之手来打击老师，这是对正常师生关系的破坏。

一旦师生关系被破坏，教师没有师道尊严，学生不懂尊师重道，还有什么文化传承可言？学校不应该支持学生打小报告的行为，而应该鼓励学生主动与老师交流沟通，化解分歧。

许老师是一个爱学生、爱教学、爱工作、爱国家、爱民族的好老师，仅仅因为一句话，而处分这样的老师。作出处分决定的衮衮诸公，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对高等教育的破坏性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