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与生俱来的求知欲,是学习行为的第一推动力,也是最有可能持续一生的推动力。仅靠生存压力推进的学习活动,一旦目的达成(或失败),就立刻奔溃——历史上和现实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教育学研究——如果这种学问目标纯粹的话,其目的应该是想办法释放人的求知欲,而不是迎合各种各样的外部力量,想办法去压抑它。
如何释放求知欲?笼统的、鼓动性的口号如“减负”之类,初衷相信是好的,听着也很带劲,但在事实上并没有起到所有作用(也许竟然是反作用,比如否定学习过程中脑力和体力上的付出,视之为负担——这里暂且不表)。
我们需要从学习的内在规律中寻找解决之道。哲学上讲按规律办事,信然。低效的学习策略,而不是所谓“负担”,压抑和损伤了我们的求知欲。
动物界并没有教育学一说。所以大家都在进化的途中缓慢进化着。每一只幼兽都沿着祖辈的老路学习捕食技巧。羊始终吃草,闲暇时即寻找角抵的对象,从不问自身的行为目的何在;狼始终吃肉,在草原狂奔,即便关在动物园的笼子里,依然奔跑不息——它们也并不知道,这狂奔只是为了适应长途的不间断的追捕……
人类则不然,我们可以通过理性的研究和探索,改进自己的学习策略。也就是说,在本能的学习方式之外,不断寻找更有效的途径,随时准备修正、改进。学习策略的改进,客观上一定会促进求知行为的效率。
实践中,理解学习活动的内在逻辑,找到更合适的学习方法,及至掌握更有力的学习工具,这三者,构成学习研讨的三个角度。在孔子谈论学习的言论中,除了对学习本质的探讨之外,还包含了上述三方面内容的思考。
学习是探索世界的行为,而人类具有学习的能力。学习的前提是无知和盲目,学习的结果是觉察和认知。了解这个不可交换位置的先后关系,就知道学习活动的起点是承认并接受自己的无知,从而换取一种既自信又谦逊的求学态度。
孔子很明确地首先承认自己是无知的,为自己的求知行为赋予了前提。在这种前提下,孔子“好古,敏以求之”的学习活动就显得非常自然而从容——因为他自觉到自己拥有学习的能力,料想也会取得不错的结果。全知全能者不需要学习;伪装的全知全能者否认自己的无知,实际上也就丧失了学习的能力,其学习行为就会拧巴别扭,处处与自然规律作对,当然也就不会取得有益的成果。
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什么是“不耻下问”?就是以知识本身为行为的目标,而不是纠结知识掌握在谁的手中(也即在事实上否定了“生而知之者”或全知全能者的存在)。谁掌握了知识谁就是知识的载体,就可以成为自己求教的对象。因为视野和焦点在知识本身,所以不会被非理性的偏好、立场、主义、信仰……所遮蔽。学习行动本身是清醒、豁亮、开放的,这种特质也就让学习者具备了“文”这种充沛洋溢的气场和度量。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愼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君子既然认识到学习的内在规律,便体会到学习的真味,于是外部条件的影响力就降低了。因为他专注于学,食髓知味,当然不会轻易被浮泛的物质需求所绑架了。(注意,这里并非看轻物质享受的意思,否则孔子也不会热衷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了——孔子的可爱正在于其坦诚。但在物质享受面前,孔子的态度有点类似于今天心理学家挂在嘴边的“延迟满足”:不舍弃,但也不能被其所控制。)
“敏于事而愼于言”,这是熟悉学习规律之后的自然反应。“学海无涯”,故而需要敏捷求学;又因为宇宙的复杂多变,故而下结论前要三思。
“就有道而正”是对“不耻下问”的补充说明:要拣选自己的老师,多听取专家的意见,不能任性胡来,急病乱投医。以时事而论,譬如遇到突发事件,如果你想对其真情有所了解,请尽量摒弃譬如dy等纯流量驱动的资讯平台,尽可能去寻找靠谱些的信源。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